“千万别让老人学会直播购物，买回来一兜子假珠宝”“奶奶一天内买了17个手串”“求助！妈妈被直播间洗脑疯狂买翡翠”。近日，有多名市民反映，家中老人对珠宝直播“上了瘾”，根本停不下来。
珠宝直播如何让老人沉迷？记者在各平台珠宝直播间调查后发现，“上瘾”背后是不良商家围绕低价设下的层层套路。
套路
限时！“18克金镯”只卖38元？
“快过年了，妈给你抢了个金坠子，加上链子将近10克呢！”上周末，市民胡女士刚进屋，65岁的老妈就掏出一件“黄金龙吊坠”，“大老板在直播间搞活动，只要19.9元。”
“不到20块钱买黄金，怎么可能。”胡女士说，按照目前金价，近10克黄金在首饰店得卖6000元。随后，她拿到珠宝店鉴定，也被告知为根本不含黄金的“沙金”。
晚上10点半，记者来到胡女士母亲下单的名为“百福珠宝黄金供应链百福总店”的直播间，尽管已是深夜，仍有32人在线。
两位主播一唱一和卖着货——
“兄弟姐妹们不要眨眼，今天炸到一个你们怀疑人生的价格！”男主播豪气掏出一个“金镯子”，不断掰动，证明足够柔软，并放到电子秤上称量克重：“保真！收到货假的，假一赔四。”
“姐姐们！镶金18克啊！快上车。”女主播发出“惊呼”。
980元、880元、580元、180元……男主播不断往下喊着价格，女主播尖声“劝导”：“真不行！这手镯18克！”
男主播大手一挥，打断女主播，向镜头外的助理说道：“就上两单，全体起立，38元！”不到10秒，镯子卖出。
这真是黄金吗？记者注意到，该商品链接只字不提“黄金”二字，仅表述为“珐琅彩龙腾手镯”，记者单独私信客服是否为“黄金材质”也无人回复。
过时不候的“骨折价”不少见。记者随机进入另一个“深圳市金万莱珠宝”的直播间，该直播间热度不小，正处于某平台“珠光宝气榜第23名”。“高货来了！珠宝店同款金锁！”男主播在镜头前展示着一个核桃大小的“镶翡翠实心金锁”，声称有16克，并搭送一条价值两三千元的“黄金实心麻花链”。话音刚落，屏幕中闪过一款同款吊坠淘宝截图，标价18999元。“姐姐们来了吗？全部官方基地给发货，拿去验货，假一罚四，只要199元！”没多久，这一链接显示售罄。记者看到，该链接的商品评论区，有消费者给出中差评称：“根本不是真的黄金，只能戴着玩玩。”
卖惨！1元清仓只为报复老公？
“又换直播间了！刷到这个女人千万不要下单，编故事骗取老人同情就算了，卖的都是假货！”近日，有消费者发帖提醒，不到1周就收到近50条评论，说的都是类似遭遇。
记者调查发现，一种声称家庭变故的“卖惨式”直播当下正在珠宝玉石类直播间兴起。这些女主播坐在镜头前，或鼻青脸肿，或打着绷带，或痛哭流涕，或声嘶力竭，一边卖货，一边向观众哭诉自己遭遇的家庭变故：老公家暴、出轨、闹离婚。
在“叶慧珠宝品牌定制”直播间，记者就看见了这样一幕。“你就等着跟我对簿公堂吧！这些东西你一个也别想要！我拿出来就当白送了！”一名女主播声嘶力竭地隔空与“老公”对喊，并向观众表示“今天就送到让他自己认输。”猛犸象牙筷子、蜜蜡毛衣链、绿松石耳环、琥珀手镯……“情绪失控”的主播统统喊出最低1元的价格。
“我们盼着你以后快好起来，心疼你”“不忍心拍了，心疼这个价格”，评论区，不断有观众安慰着主播，而女主播则一边擦眼泪，一边说：“你们现在唯一能帮我的方法，就是你们在直播间支持我一下。”
1元起的“珠宝首饰”只是前菜。直播到后半程，女主播报出的商品价格不断走高，从几百块的水晶手镯到几千块的翡翠项链。记者注意到，尽管价格升了，仍有一些情绪被调动起来的粉丝下单支持。
与此同时，多名消费者在社交平台控诉，在该主播的直播间买到的珠宝不像真货。“老妈在这个直播间买回来的蜜蜡毛衣链，拿到手后发现，就是一大颗黄色塑料，跟蜜蜡没一点关系。”网友“LaraSu”对记者称，自己后续在直播间跟主播对质，却被禁言拉黑。
“近来在‘卖惨立人设’挺常见。”天雅珠宝城从事彩宝行业多年的董先生对记者表示，清货类如果每款库存很多，镯子圈口齐全，肯定是假的，大概率一年后还能看到还在清货，“观众看到这类直播，不要犹豫，跑！”
增值！299元手镯升到145万？
市民孙女士发现，母亲近日每晚睡觉前，总会神神秘秘地将一个物件放到枕头下。一细问才发现，是母亲在直播间从非洲人手上买来的“海王松”。“这一珍宝不但能治百病，还能传家发大财。”孙女士的母亲一口笃定。
珍宝能治病还能传家？晚上9点，记者进入名为“聚缘商行六点”的直播间，一名女主播在镜头前显得十分兴奋，对面则坐着一个眉头紧锁、戴着口罩的黑人。“这一波是拍卖会的货哦！能让你们参展的货啊，姐姐们！”女主播用颤抖的声音举着一只色泽艳丽、红黄相间飘蓝色的手镯，声称是“龙血果手镯”，只要299元。
“进展会这个货能卖多少钱？”有粉丝问道。“您把耳朵竖起来听好，如果说这个手镯您有10个，任何1个手镯低于145万元，您把货砸了，我当场把钱给您，145万元！”该主播不停强调“这一手镯在北京展会连续4年价格是145万元。”但当粉丝询问哪里能参展时，主播只吞吞吐吐丢下一句“上海南京路那边”。
记者向天雅珠宝城多名行家打听“龙血果手镯”，均表示从没听说过类似物件，北京珠宝展会连续4年展出更是无稽之谈。“我知道龙血果，这是一种热带水果，也知道手镯，但从没听说过这俩结合到一起的概念。”从业近17年的罗女士说。
同样的套路也在卖“天珠”的“玉马珠宝”直播间上演。男主播声称一非洲小伙私下带了不少货来中国换钱。“全世界只有199套！357位在线的叔叔阿姨们，这套珠子流通于全世界的珠宝拍卖会，前不久刚在香港拍出了99万元。”男主播端上来一套“至纯九眼天珠”，在镜头前和非洲小伙“砍起价”来，最终将链接价设为1500元。
记者查询香港嘉德、香港佳士得、苏富比拍卖行等多个大型拍卖行，均未查询到主播口中的拍卖信息。此外，在多个电商平台上，外观完全一致的“天珠”，被标注为“藏地毛衣链”，最便宜才99元。
“什么血胆金莲、紫云云母、夜明香、香灵珠、海虬角……这些都是人造概念，其实就是人工水晶或塑料。”广州一位从事珠宝行业多年的白女士对记者透露，主播就是靠编造故事剧本，拉高观众心理预期价格后再打折，让人觉得未来有很大升值空间。
支招
直播间买珠宝记得收集证据
珠宝玉石类商品以非标品为主，在不同地方、不同商场价格差异巨大是行业痛点。对普通消费者来说，鉴定真伪需要专业知识门槛，上当的可能性也大。
“去年以来，珠宝网络直播类的消费者投诉明显增多。”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表示，最典型的表现，一是通过直播间的灯光效果以次充好，以假乱真，以低价、秒杀等噱头诱导消费者下单，二是利用直播销售无法现场查看、消费者决策时间短等特点，刻意制造商品稀缺感和抢购紧迫感氛围，上演“情感大戏”。
万一在直播间购买了货不对板的珠宝文玩，该怎么办？“收集好证据最关键。”陈音江建议，老人在下单前后，一定要注意收集直播录屏、商家口头承诺、付款记录及凭证，并核查销售方的营业执照，必要时可寻求子女帮忙。“找好证据后，消费者可先和商家协商退货。如果有争议，可寻求具有专业资质的鉴定中心进行鉴定。如果仍不能划清责任或对调解结果不认可，可申请起诉，由法院裁判。”
不过，在直播间内容回看查询功能上，多个平台仍存在缺失，消费者想要视频取证仍不容易。截至1月14日17时，记者查询了此前观看过的61家直播间，发现没有一家直播间保留历史回看记录，部分直播间橱窗也处于“清零”状态，消费者连此前“上车”的链接也无法查询。
对此，相关短视频平台负责人对记者表示，尽管有关部门要求带货直播视频应至少保存三年，但这一功能并没有强制要求对观众开放。“早在2021年前后，我们就已经对所有主播开放了回放功能，但目前来看，绝大多数主播都没有选择开通此功能。”显然，在主动向公众披露直播回放功能，提升直播间带货可信度和透明度方面，敦促主播还需跟进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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